张宏雷
2018年10月11日零点15分,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,让我感到意外而突然,他虽然91岁,身体一直很好,只是在今年年初住了一次院。
父亲1928年出生,参加过解放战争,剿过匪,修佛子岭水库时任警卫队指导员,水库建成后任电站保卫科长。我就出生在佛子岭电站,三岁时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搬家到坝上渔场。记得两岁时父亲让我和三岁的哥哥在电站花园照相,他用一串钥匙逗我,吸引我的注意力,我比哥哥胖点,梳着二分头,挺着肚子,穿着红色的丝绸三角裤,白色的短袖衫,胸口挂着一串带铜铃的红珠链,右手拿着一把小手枪,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袜子和黑色灯草绒的布鞋。总之,一身着装打扮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。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很多母亲都因为饥饿而无法生孩子。也许是我一直生活在父亲这片阳光下,没有感觉到贫寒。直到今日,父亲突然去世以后,我才在家里的相框里仔细地看着这张照片,重温父亲曾经给我的那片阳光与温暖,激起对往事的回忆。
记得1971年,我们全家又随父亲工作的调动,从佛子岭渔场搬家到县城,这让我这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格外高兴,渔场那么多人家,那么多伙伴、同学,只有我们一家幸运地来到县城,但我还是怀念佛子岭渔场小学,怀念那里的小伙伴。
那时,整个小县城就东西两条街,都是明清时的小瓦房,城东、城关、城西三个小学,奇怪的是只有城西小学才有五年级。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,口粮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,随工种的变化而变化。我常常不吃早饭,穿过整个东街到西街去上学。记得那一年春天青黄不接的季节,父亲就在离学校几十米的城关镇学习,进行社会主义路线教育。每天早晨,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爸爸总是提前等在那里,看我来了就走到我跟前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面大馍;很少是两个,里边还夹咸菜或榨菜,那时只知道父亲给我就吃,偶尔也问爸爸吃过了没有?大概怕别人看到不好吧,后来,每次父亲总在我接近学校的路上截住我,叫我吃完再进学校。
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。上初中时我的分数没有达到分数线,只能离开县城到乡下中学去,佛子岭中学就成了我的首选,虽然离家很远有35里路,能上学还是十分高兴的。我和渔场的小朋友和同学又见面一起读书了。刚好上初中的哥哥也在那里,他没有转学到县城,可以照顾我。
那年秋天很流行部队才有的黄色卫生衣:绒衣。因为我们兄弟五个,就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也不容易,星期天我回到家里告诉爸爸:我想买一件卫生褂。我回到学校三天后,在操场玩的同学突然跑来告诉我:有人找你。我就连忙跑到操场,远远地,我就看见爸爸穿着黄色中山装,拎着一个提包,一手拿着一件卫生衣。我高兴地跑过去接过衣服打开一看是一条裤子,因为我想要一件褂子。父亲明白了我的意思,说:天凉了先买一条裤子穿,褂子等发工资了,再帮你买。让人意外的是,第二天下午父再次出现在操场,当着许多同学的面,父亲让我试试褂子。同学们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。看我穿上新衣服,父亲露出满脸笑容。我每天都穿着这套卫生衣,同学都问是谁帮我买的,说我穿着很漂亮。
那时生活困难,农村的同学靠一罐子咸菜度过一周,很少有钱买新鲜蔬菜吃。而我既有菜票,还从家里带咸菜,同学们的咸菜里有豆腐丁子就很不错了,而我的咸菜里时常有肉丁子,所以同学们最爱吃我带的菜。
上初二的时候,为了我和哥哥回家方便,父亲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,不仅让同学们羡慕不己,也让很多老师感到意外,因为老师包括校长在内,学校总共才有三辆自行车,而一个学生买自行车在当时成了奇闻。哥哥初三毕业当兵去了,自行车就交给了我,每个星期天下午我从县城赶到学校,总有同学在操场上等我,因为他们想过把瘾:骑一下我的自行车。有一次,一个高年级的同学,把自行车借去骑一个月,走亲访友出尽了风头……原来:父亲,一直是我们骄傲的资本!
常喝糖水不知甜。从前,这些生活中的小事我都没把它放在心上,甚至都淡忘了,就像享受太阳光照耀的快感,那是自然的,理所当然的……当我失去阳光的时候,这些尘封的往事就一下浮在我的脑海,一件一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,不仅让我心酸流泪,还有些莫名悔意……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母亲最爱我,如今思来,父亲又何曾不和母亲一样爱我?
父亲真的走了,他再也不会回到家里来了,时至今日,我也不相信他真的走了。仰望天空那一轮太阳还在!父亲的笑容还在!那片阳光还缭绕温暖着我们儿女的身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