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军

我的故乡坐落在群山环绕的大别山腹地金寨县的一个小村庄。那里有一条小河穿村庄而过,名叫宋河。每当我身处波澜壮阔的大海,震撼于大海的浩瀚和深邃;亲临气势磅礴的黄河边,折服于黄河的浩荡和雄浑;然而,内心总情不自禁地念及故乡的小河!
故乡的小河,潺潺从村中流过,时而在山涧中高亢,时而在村口沉默,时而在桥下欢呼,时而在乱石中磨砺前行。
小时候小河是我们的乐园。暮春杨柳吐绿,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开在河边。我们甩开厚重的棉衣,俯进草丛里捉蝴蝶,采野花;把花戴头上,扮牛郎织女,扮夫妻还家;追逐上游漂下的浮冰,看河水和时光流向远方,盼着快快长大,做对方的新娘(郎)。
夏天来了,小河更是我们的向往。某个星期天,逆流而上,在密林某涧处,迫不及待脱光光,像鸭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去。毒辣辣太阳正努力透过密林钻进来,我们躲进河里,又凉快又惬意。随心所欲打水仗,把水用力推向伙伴,伙伴再推回来,激起的水花和欢笑在河面荡漾。正开心,身后突现母亲身影,手里拿着细细软木条。伙伴们见状,像刚入锅的螃蟹一个劲往岸上跳。怪河水太浅,藏不下身,只好任母亲在屁股上留几条血痕。母亲严厉告诫:坚决不许下河洗澡,这条河曾吞没少年。
秋天了,我们不得不收起狂野之心,背起书包,迎着朝阳顺着河畔恋恋不舍去学堂。此刻河边聚集了妈妈婶婶阿姨们。她们在河边洗衣裳,洗一日三餐自己种的蔬菜。张家长李家短互相唠嗑着,哪家欢喜哪家忧愁全写在脸上。爸爸和叔伯们正一个劲往家里担水,准备着一家人一天的用量。小河开始热闹而匆忙。傍晚我带着一天学到的知识,踏着夕阳来到小河旁,交谈一天见闻和收获,挥手作别。
一晃读完小学去镇上读中学。开学那天,矮小瘦弱母亲一头挑着小木箱(箱里是我的生活用品),一头是一个月的食粮。担子很沉,扁担在她瘦弱肩上欢快地颤动。我背着新书包,欢快地跟着母亲沿着小河旁羊肠小道攀行。我第一次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,离开了小河。
岁月的光阴慢慢划过,划过小河旁一砖一瓦,而今两鬓挂霜。多年漂泊,就像这小河的冬天,硬下心肠。小河凝成大理石一般冰面,我筑起一道厚厚的墙——追名逐利,离开亲人,远走他乡。多渴望时间的远方,被一束光照亮,那汩汩流淌的小河,是出发的地方。
静坐河旁,清风吹过树下,是妈妈在说话,忆起往事,而今妈妈在天堂,不禁泪湿眼眶。
耳畔仿佛听见故乡在召唤:归来吧,归来哟——
河水好像突然加速似的,欢快地向前流淌。似母亲的叮咛,似故乡的父老乡亲,带着我奔向岁月的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