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兴耕

　　过春节，自己写春联，这项传统习俗，在我们家又重新恢复了!而且，老少四代，共同创作，一起挥毫!虽然，作品的质量不算上乘，品位难言很高，但也是韵味浓浓，情趣多多。

　　此事还得从儿时说起。

　　记得在农村老家，每到年关，家家户户总要上街买红纸，请人写春联。那几天，能写一点毛笔字的人，“吃香”得简直让人羡慕，自然，也就忙得不可开交。

　　家父年少时曾断断续续念过几年私塾，字虽认不得几个，却可以手提毛笔，“照着葫芦(联书)画瓢”。这在我们那一片人家中，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!所以，左邻右舍上门请写春联的人仍然络绎不绝。老爸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，他刚记事的时候，有一年过春节，大雪下了几尺厚，家里没人会写字，又无法出门请人写，最后只好在门上贴红纸。这可否称其为一种另类“无字联”?

　　或许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吧，父亲一直十分重视孩子们的“写大字”教育。大约从小学二年级起，我就开始练习毛笔字。紧接着，家里以及周围乡亲们的春联，就主要由我这个小学生来捉刀代笔了。年复一年，“成就感”也与日俱增。我心里还不时地在想，这，岂不正好可以展示一下本人的“书法艺术”吗?离开农村后，已很难保证常回老家过春节了，写春联的任务便落到弟弟的肩上。

　　可是，不知从何时开始，商店里竟然公开卖起春联，有的甚至免费奉送，尽管上面一些商家的冠名和标识不无广告嫌疑。如此，为图省事与省心，越来越多的人家，包括那些有文化、能写字的人家，慢慢地，都不再自己写春联了。我家也不例外。

　　从专业的角度讲，买来的印刷春联，多数情况下，比自己写的可能要养眼一些。但问题也同时出现了：这家与那家，上房与偏房，春联的内容都差不多;有的门堂与门框上的春联，写的也一模一样!文字千篇一律，风格单调乏味，可以说是此类春联的一大通病。

　　多少年来，每每见此，我家老爷子总是摇头叹气。当然，他也不忘顺带批评一下自己的儿孙：这些孩子书是越念越多，人却越来越懒，过春节“门对子”都不愿意写了!

　　想想也确是这样!就拿自己来说吧。自打进城，基本上就与毛笔告别了。理由很多，如单位工作忙，没时间;家里房子小，没书案……并自我安慰，等以后有条件了再补课!

　　其实，写春联，贴春联，并不仅仅是一个“勤”与“懒”的问题。作为已流传千余年的中华民族重要习俗，它还是世界上一种最大规模的群众性文化活动，对于在民间倡导新观念、传播正能量等，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。

　　由此看来，要想家里的春联拥有个性与特色，还必须自己动手。这两年，趁着带孩子回农村过春节的机会，我与家人多次议过此事。“是的，早就应该这样做了!”老爷子第一个站出来支持，这可是他始终不能忘却的一桩心愿啊!

　　然而，当我提出具体实施方案之后，听到的可是一片叫苦不迭之声。事实上，它只不过是“联墨合璧”的一个放大版，即：春联不光自己写，全家每个人都要写;内容自己“创作”，而且要与自己的身份相符!“这个，太难了!”“没写过对联啊!”“我的字不行，上次什么时候拿的毛笔，都不记得了。”……

　　“各位不要有畏难情绪嘛!对联的内容怎么样，书法好不好看，真的不重要，尽力而为就行了，关键在参与。我这不也是为了使我们家的此次‘集体创作’有点新意吗?再说了，哪个倘若确实有困难，还可以找人帮忙啊!”

　　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，最终的结果还算不错。当时在家的一共有九个人，除了年近九旬的老母亲(文盲)，其他八人，上至90多岁的老爸，下至弟弟不到10岁、正上小学的孙子，均按时交出了一份基本合规的“答卷”，这让我颇感意外。不过，一老一小两人写的两幅春联的文本，则是由别人代拟的。

　　这些“自创春联”归纳起来，大约可分为两类。

　　其一，大门春联，“综合性”的。也就是整栋房子正门上的春联，因其“管总”，所以最为重要，经大家推举，由我负责草拟并书写。

　　考虑到全家成员构成及所从事职业的特点，我将“门堂”(两扇大门)的春联确定为：“八行并粹 四世同欢”。这上联中的“八行”为概数，“多”的意思。倘较真，也是可以数得出来的，如农民、工人、教师、学生、医务工作者、新闻工作者、“家政工作者”……下联写实，不多说了。第二年，为保持连续性，只是在此基础上作了一点调整：“四世同堂同乐 八行并进并优”。字面上看，是否有自吹自擂之嫌?

　　而“门框”的春联则分别是：“苍栎修篁村上合 农家试作小康人”;“盘龙山里思天下 金台园中念故乡”。需要说明的是，前一联是我20年前“祝贺山里老家新房落成”小诗的后两句，就偷懒直接拿过来了;小诗的前两句是：“盘龙山里稻粱陈，茅屋楼房次第新”，由于不符合对联格律，便作了点修改，这就成了现在的后一联。

　　横批为“耕读传家”和“再接再厉”。

　　其二，侧门春联，“专业性”的。这里主要是指各自居住的房间之门，上面贴的春联即为房主的独创之作。按内容划分，多数属于“行业联”，如“老者不服老 新人敢创新”，“创业艰辛当励精图治 生意难得应砥砺前行”，“笃信此生非独步 践行正念有始终”，“淡饭清茶有滋味 明窗净几是安居”……

　　我的房门上前后贴的两幅对联：“著文辗转求精特 编稿纵横辑妙奇”，“组版情牵山水画 制题意接汉唐诗”，也属此类性质。它们是笔者若干年前写的“办报感怀”(之一)小诗中的“颔联”与“颈联”，后者还曾受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一位著名老教授的夸赞，认为此两句“形象道出了编辑功底的重要性，可以作为编辑的座右铭”。这个评价让我很是不安，当然，私下里也激动了好一阵子!

　　总把新桃换旧符。这是中国人过春节一个极为突出的标志性的符号!它既是传统的，也是现代的，更是必须的。这一回，我们全家集体自创春联，不但写出了新形式，而且写出了新内容，同时写出了新情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