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成民
六七十年代农村的代销店是农民们买卖东西的主要场所,一个公社就那么几个,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小超市,一个村子里就有好几处。在那个年代一点点物资都要通过计划分配给农民,代销店成了供货的主渠道,也成了农民常去的地方。
村民称食盐,买火柴,打煤油,卖鸡蛋都要到店子里去,一些紧俏商品像煤油、白酒、肥皂等必须凭票供应。你会经常看到人们赶店子时,手里拎着一个空煤油瓶子,凭着票有的一次只能打上半瓶,肥皂一次也只能供应一块,代销员把连起来的肥皂,用细绳子进行切割,稍不注意就切的大小不一。食盐虽然无需凭票供应,但是质量很差,乌黑乌黑的,大的盐粒有鸡蛋大小,农民买回去腌咸菜,第二年盐粒还没有化完。
我尤其记得,抽烟的农民有两种选择,一种是称烟丝回去抽旱烟袋,一种是买成包的纸烟,“东风”、“大铁桥”、“玉猫”、“春秋”是常见的几个烟名,好的烟当然也要凭票供应。
我印象最深的,是我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去代销店里买胶鞋,这是我第一次穿上胶鞋。据说胶鞋都是城里人穿的,农民能穿上胶鞋是一种奢望,全家我第一个先穿,买的时候胶鞋的码号不全,没有买到合脚的,整整大了两个码号,穿的时候鞋头里还塞上棉絮。打开胶鞋的包装盒,撕掉洁白的包装纸,漆黑锃亮的鞋子露了出来,散发出特有的气味。胶鞋可真是我心爱宝贝,特别是冬天遇到雨雪天气无需再穿高脚木屐了,走起路来非常方便。姐姐看我有了新胶鞋,硬是羡慕了大半年,父亲才给她买了一双。
代销店离我家有三四里地,当时张店大队和双塘大队就这么一个店子。店子坐落在张店大队境内,我们双塘人赶店子都要跑很远路程,大人们忙着生产队里的农活,孩子们成了平时赶店子的小差使,就连买根针也要跑一趟。我和几个发小喜欢拿着家里大人给的零钱去代销店,除了完成任务,剩下钱还可以买几块饼干和糖豆子,回来的路上边吃边玩的感觉十分开心。
我们最怕的是双河队里的那几条狗,是在一条通往代销店无法绕开的路上,每次赶店子都提心吊胆,只要过了那个庄子就平安无事了,再翻过一道岗就能远远望到代销店的房脊,兴奋感油然而生,短暂的惧怕心理荡然无存,我们便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代销店。
代销店是三间土坯房,老李是店子负责人,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老李。卖东西,收鸡蛋、换鸭毛全是他一人,还有一个店员专门负责进货。逢年过节赶店人最多,平时三三两两来人不断。老李有五十多岁,个子不高,做事慢吞吞的,山架上摆的商品井然有序,长长的柜台每天被他抹得一尘不染。进了代销店一股煤油味和酒香味扑鼻而来,一把泛黑的旧算盘摆在柜台中央,算账时老李总要在算盘上拨拉两下,有时带着老花眼镜翻着账本,俨然一副账房先生的样子。
我和发小老有子赶代销店的机会最多,买完东西往回走,又要经过那几家门口,老有子蹑手蹑脚地先去侦察,发现狗在什么地方,有时到了中午狗回到屋里,我们算是走天运,悄悄地溜过去,总算松口气。有一次我和老有子赶代销店,最讨厌的那条大黄狗睡在草堆后面,当时侦察时没有发现,快要过庄子时它突然蹿了上来,我们猝不及防,撒腿就跑,可小孩哪能跑过狗呢,老有子最先被捂倒,接着又来捂我,这时又上来两条,我们根本招架不住,吓得哇哇大哭。远处的狗听到叫声,也开始“汪汪”地“声援”,一时间狗的叫声、孩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,像一窝蜂似的。好在狗的主人出来及时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老有子手巾兜的几个鸡蛋全摔碎了,我的棉裤被撕掉一块布。那次惊吓使得我们好长时间不敢再去代销店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每个大队都设有一个代销店,日用品也逐渐多起来,不过紧俏商品还得凭票供应,原来的那个老代销店不复存在了,老李被招回供销社,上街时还能经常看到他,不知道为什么,见到他总有一种敬慕感和亲热感,他还是那样,见到我们点点头微笑一下,接着招呼:“你来啦?”很久很久在我们心目中他就是拿薪的脱产干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