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蔚然
很多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,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,被我们遗忘了。 ——题记
伤 秋
一棵老树枯瘦了枝桠,以沉默的姿态站成沧桑。
姥姥穿着自己手织的毛衣,呆呆地坐在餐桌前,凝视着其实并没有多少图案的桌面,仿佛陷入了沉思,而姥爷则一如既往地坐在客厅里,愉快地用手机指挥他的“千军万马”,在网络世界里展开象棋大战。
这是我偶然一瞥所看见的。
那一瞬间,我的心仿佛受到重重一击,交织着疼痛和迷惘。从前快乐的姥姥、活泼的姥姥、勤快的姥姥去哪儿了?坐在桌子前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真的是我最喜欢的姥姥?为什么姥爷没有变而姥姥却变得这么沉默呢?我不禁陷入了回忆。
忆 春
小时候,我的回忆里几乎只有姥姥。爷爷奶奶忙于工作,爸爸妈妈早出晚归,姥爷一直在下棋,只有姥姥永远不离不弃地陪伴在我身边。不管我有什么要求,合理也好,不合理也罢,姥姥都是尽量满足我;实在无理的要求,她也会温柔地和我讲道理,然后我就愉快地同意了。在她眼里,我永远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。在我眼里,姥姥又温柔又好看,那双闪动着光彩的眼睛最美丽。
多少个夜晚,在我失眠时,姥姥也未合眼,用低低的声音陪我说话;多少次在我眼睛疼痛的时候,是姥姥安抚挣扎扭动的我,帮我点上镇痛的眼药水;多少次在我玩耍时,姥姥和我一起欢呼大笑……就连每天早上买菜,姥姥也会带我去,而我也很热情地帮姥姥拎豆腐等一些小物品。尽管到家后,豆腐块烂成了豆腐渣,软柿子变成了柿子泥,姥姥也从没责骂过我,反而一个劲儿地夸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。
那时,姥姥家楼旁的那株大树总是顶着满头葱茏,快乐地向我招着手,唱着歌。
乐 夏
我六岁时,小姨家的小弟弟刚出生,姥姥姥爷必须待在南京照顾他。那时我上了一年级,新奇的小学生活让我暂时淡忘了姥姥姥爷的离开。每逢我考试得了一百分,爸爸妈妈为鼓励我,便会夸张地打电话给南京“报喜”。听着姥姥姥爷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大笑,我也觉得自豪极了,学习更加努力,希望经常能去报喜,听听他们爽朗的笑声,还有姥姥一迭声的夸赞。
每逢节假日,我就会吵着让爸爸妈妈带我去南京看望姥姥姥爷,热情的小姨一家总是带我们四处游玩,我拉着小弟弟,和姥姥姥爷一起爬山、吃烧烤、游公园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开心的假期。姥姥总是抱着我们的衣服,跟在后面喊:“小心!小心!”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追逐嬉闹,看着我们狼吞虎咽。当我们依依不舍地回六安时,姥姥常常抱着我,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。就这样,不知不觉,十年的光阴溜走了。大树悄悄老了,我长成了青葱小树。
暖 冬
溯着时光的年轮,我开始寻找着生命的本真。
如今我长大了,功课繁重,与姥姥接触更是变得屈指可数。正处于青春期的我,在姥姥偶尔回六安小住时,还会冷着脸顶撞她,推开她热情的拥抱,毫不顾及她的感受。前几天我听妈妈还在关心姥姥因糖尿病下降得很厉害的视力,当时我还没把此事放在心上。现在,这偶然的一瞥,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刹那间,我与姥姥所有幸福的过往都涌上心头,回忆的浪潮向我扑来,猝不及防地重击着我的心。我不禁湿了眼眶。
“姥姥!”我唤了一声。
“啊?”她吃了一惊,抬起头本能地答应,眼神还空茫着。
“姥姥,你喝不喝水?”我温和地问,走到她身边。
姥姥看清楚是我后,眼睛里又焕发出了神采,满是惊喜。“哦哦,宝贝,我不渴。”她握住我的手,脸上全是笑意。原来我的一句问候,能让姥姥这么快乐!刚才那个落寞的老人不见了,我的快乐姥姥又回来了!
我紧握住姥姥的手,才发现她的手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又大又软了。她的手变小了,变硬了,也粗糙了。我打量着姥姥,她变矮了,皱纹多了,原先笔直的腰居然有些佝偻了。我是有多久没有关注过姥姥了?只知道她很爱我,象那棵记忆中的大树一样,一直站在那里。只要我一声呼唤,她永远在那里应答。记忆中她总是向我热情地挥着手,而不是如今这样苍老落寞的身影。
“所谓父女母子一场,只不过意味着,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,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:不必追。”龙应台《目送》中的名句又一次跃上心头。
这一瞬间,我成长了许多。
这一瞬间,很短也很长。
这一瞬间,窗外有风吹过,树叶在歌唱。
(指导老师:六安一中高二(22)班 张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