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苏丽梅

　　母亲站在一座隆起的土丘上，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向蜿蜒曲折的山脚下眺望。山路曲曲折折伸向远方。

　　母亲看到三轮车的身影由远渐近，车身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。

　　刚才，母亲接到大儿子的电话，说已经上了三轮车往家赶。母亲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，两个女儿远嫁外地，两个儿子在城里打工。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，小儿子在酒店当厨师，春节没放假，回来的是大儿子的一家三口。

　　母亲竖起耳朵听着山脚下三轮车发出的“砰砰”的声音，感受到了这声音的亲切自然。母亲住在大山里，平时的交通工具就是三轮车。这三轮车，是大山与外界交流的纽带。

　　原本，母亲还有父亲陪伴。两年前，父亲因心脏病先走一步，家里就只有母亲一人过日子。大儿子考虑母亲一人在家没依靠，把她接到城里住了一段时间。大儿子还没买房子，租住在一间三十几平米的公寓房，母亲跟儿子、媳妇、孙子同住一室。白天，儿子媳妇上班，孙子上学，母亲在家看电视，看累了想到外面走走。母亲在公寓楼附近绕了两圈，大城市的道路交错纵横，人生地不熟，母亲怕把自己走丢了，赶紧缩了回来。母亲在城里住了一个月，把自己憋出病来了。最后，她实在怀念乡下的日子，叫儿子把她送回老家。

　　母亲一人在家过日子，却发现孤独难以排遣。看到别的老人都有儿女围绕身边，享受天伦之乐，母亲开始想念自己调皮可爱的孙子。特别那一次生病了，孩子们不在身边，母亲很失落。这些还可以克服，就担心万一突然走了，白天还好，要是碰到晚上，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，那才叫伤心啊!

　　母亲这样想着，耳边传来一声童音：“奶奶。”母亲回过神来，发现孙子正叫自己呢，儿子媳妇也跟着恭恭敬敬地喊了声：“妈”。母亲回过神来，高兴地把他们领回家。

　　当天晚上就围炉了，母亲精心准备了一些农家菜。母亲知道，这些农家菜在城里是吃不到的，她知道儿子媳妇喜欢吃。母亲整了一盘又一盘，看着儿子媳妇孙子吃得津津有味，母亲满意地笑了。

　　妈，这是给您的。吃完饭，儿子给母亲一个沉甸甸的红包。母亲没推辞，收下了，同时也给孙子包了红包。孙子接过手，高兴地说谢谢奶奶，母亲深深陶醉在幸福的海洋里。

　　媳妇帮忙收拾碗筷，做完家务。母亲擦了擦手，正想坐下来和儿子拉拉家常，却听儿子说，妈，阿东刚才就打电话来了，我去阿东家拜年。阿东是儿子高中同学，母亲不好说什么，失落地嗯了一声。

　　媳妇南方人，平时喜欢吃稀饭。第二天，母亲早早起来熬了稀饭。稀饭熟了，母亲叫儿子媳妇起来吃。等了许久，不见动静，母亲就自己喝了一碗下去。到十一点多的时候，儿子媳妇孙子起床了，媳妇不高兴地说，妈，我们都不吃早餐，以后早餐您自己吃，就不用叫我们起来了。母亲觉得喉咙口被什么堵了似的，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，想了想，又把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。

　　白天，儿子带着媳妇孙子到外面拜年。晚上，母亲想，儿子今晚该会陪她唠嗑唠嗑吧。到了晚上，儿子的几个朋友来了，大家忙着“筑长城”。母亲坐在灶台前，听麻将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，感到一阵阵倦意袭来，母亲打起了盹。

　　初二下午，儿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，妈，我们到岳母家拜年，然后直接回城里上班，您在家多保重，有事给我挂电话。母亲哦了一声，心里却在呼唤，儿啊，妈好想跟你说说话啊。

　　碰巧有一辆三轮车要到镇里，儿子一家三口搭了三轮车走了……

　　母亲依旧站在那座隆起的土丘上，向奔下山脚的三轮车挥了挥手。想着一年就这样过去了，再要等到儿子回来，又要到下一个春节了，母亲这样想着，眼角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