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安第一中学 胡珺喆
恍惚间，世界一片朦胧，我感觉到，你，正注视着我，似远在天边，似近在眼前。
“给，你的试卷。”同桌拍拍我的胳膊，递过来一张卷子。
“啊，谢谢。”我彻底清醒过来，接过试卷，却在看到卷首鲜红的满分后愣了神：我明明记得错了好几处，怎么……
同桌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我的诧异，笑道：“考得这么好，这次的第一又是你了啊，学霸。”
我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，胡乱应了一声，准备翻出试题卷好好对照一番，确认分数的真伪。然而当我俯身看向桌肚，我几乎要怀疑桌子被人掉包了：各个学科的课本、资料和笔记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，井井有条，和我平日里的杂乱比，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同桌：“这是你帮我整理的?”
同桌奇怪地瞅我一眼，说：“你在说什么啊?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?”
“别开玩笑了!”我强烈怀疑这是同桌的恶作剧。掏出一本作业，封面上确实是我的名字，但是当我翻开它，却瞪大双眼，傻了：是我的字迹没错，只是异常整洁，且用红笔批注得密密麻麻，态度之认真，完全不像是我的风格。
“不对。”我喃喃道。
“这不是我。”
“我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儿，成绩并不理想，也常偷懒放松，这样成绩优异、井井有条、勤奋认真的，不是我。”
话音刚落，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视线模糊前，你的发梢飘过，我伸手，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。
下一刻，场景转换。
中午刚放学，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想到家中香甜的饭菜，我三步并作两步，加快了步伐。
一进门，随着老妈“你回来啦”的招呼声一同响起的是软糯的童音：“姐姐!”随后是一个大大的拥抱。我情不自禁地笑开，搂住弟弟，顺手揉一揉他的头发，“我回来了。”
打开鞋柜换好鞋，我心里暗自嘀咕：难得老爸的鞋子整齐地放在鞋柜里，而不是随意地躺在门口。
饭后，老妈开始辅导弟弟写字，我也准备回房间学习。弟弟今天难得的乖巧，写得很认真，老妈也异常有耐心，竟然没有响起分贝逐级递增的“咆哮”。这么安静，我还真有些不适应。
关上房门之前，我无意间瞥到对面的墙壁：雪白的墙壁光洁如新，弟弟即兴留下的“大作”消失得无影无踪，“这墙是重新刷了一遍吗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
“怎么可能，没事刷墙干吗?”老爸老妈一脸莫名其妙。
“那我弟的涂鸦呢?”
“你弟弟什么时候在墙上乱画过?”
我看向弟弟，他正眨着眼睛，一脸无辜地看着我。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我的爸爸有时过于随意而有些邋遢，我的妈妈性子急躁易发脾气，我的弟弟是个一点儿也不乖巧的小恶魔。这不像是我的家人。”
熟悉的眩晕感袭来，失去意识前，我听到你若有似无的轻笑。我意识到，我将去往下一个时空。
遥远的天际传来鼓翼之声，我抬头，夕阳的余晖中，一群鸽子掠过晚霞，留下美丽的黑色剪影。
我愉快地眯起眼，慢悠悠地向学校走去。快到小区门口时，我下意识地皱眉，却意外地发现往日萦绕的臭味消失无踪。低头一看，一直在“治理中”的“黑水河”竟然清亮了不少。我心下诧异，却没有细想。
快到校门口时，我捏紧口袋里的硬币，心情有几分复杂。学校大门的一侧总能看到老人乞讨，不同年龄，不同性别，但是都衣着破旧，弯腰驼背，神情麻木地等待着过往学生的施舍。路过这类人身边时，我总是在犹豫：他/她是真的有困难，还是在行骗?这小小的一枚硬币又能改变些什么?往他们手中的碗里投掷硬币时，不管是硬币与碗壁碰撞的声音，还是他们嗓音枯哑的道谢，都让我觉得如芒在背，浑身不舒服。
不过今天倒是没见到这样的“风景”，让我松了一口气。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了，不论是在校门口，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。
到了班里，我一边翻作业，一边和同桌闲聊。“这周末的志愿活动你准备好了吗?”她问道。
“志愿活动?”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?
“不是要帮环卫工人打扫街区吗?学校每个月都会组织类似的活动，你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吧?”
我沉默地望着同桌，莫名有些难过。良久，我才开口道：
“不是的。”
“这个社会，不同于此。不管是环境治理、社会保障，还是学校教育，它都有着各种缺陷。我们生活的世界，从来不是一个理想的完美世界。”
一阵晕眩击中了我，失去意识前，我看到你微笑着向我伸出手。
再次醒来，入眼即是一片宁静的蔚蓝。我立在这澄澈的蔚蓝之上，仿佛漂浮在天空的尽头，脚下却非天的虚空，而是温软踏实。举步前行，银白的星屑随着我的足迹点燃、飘洒，随之响起叮当的风铃声，荡漾至不可知的远方。我知道，你就在那儿，等着我。轻盈的乐声中，我缓步前行。
终于，我与你面对面。
“我要回去。”
“回去，去往何处?”你偏头，眉梢染上笑意。
“真实?”你嗤笑一声，眼底尽是讥诮。“此刻，吾之所在，岂非真实?”
我诧异了，“这怎么会是真实?”
“汝何以证明，此刻为虚幻?因不符于汝之记忆，即否定汝之见闻?汝又何以证明，汝之记忆，是为真实，而非虚假?”
我不解，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
“若夫花开，汝见花色，嗅花香，花即为真;风起，汝闻风声，感风寒，风即为真;汝此刻之见闻，岂为虚幻?
“汝之所知，汝之所感，即为真实。”
你的瞳孔中，倒映出我困惑的面容。
“留于此耳，”你笑，“吾呈现之所，非汝之理想乎?”
片刻的沉寂中，你向我伸出掌心，唯有风回旋于无边的蔚蓝中，卷起你我的发梢。
“或许，你是对的。”
“但是，”我昂首，直视你的双眼，“我还是要回去。”
“为何?”你收回手，但眼中的笑意不减，反添了几分兴味，如同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。
“因为我不想生活在所谓的理想世界。”
你的微笑有了一丝裂痕：“为何?”
我笑了，内心一派平和安宁：“确实，我无法反驳你口中的‘真实’，我所经历的一切全亦不似幻觉，和‘真实’无异。但是，我还是要回去。”
“汝究竟是何意?”你挑眉，终于失去了笑意。
“问题不在于‘真实’还是‘虚假’，而是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所谓的‘完美世界’，我并不需要。
“失落、惆怅、悲伤，乃至于悔恨，种种痛苦，都是人生的滋味，而我愿意一一品尝。
“从自己、家人，到整个社会，种种不完美，我都乐于接受，或许，我将遍体鳞伤，但当我渴望改变这一切，我会变得更加强大，改变自己，改变他人，乃至改变整个社会。
“我想要，真正地活着。”
我转身，不远处是一扇纯白的门，我径直向门走去。身后，一片静默。
推开门的那一刻，我很想回头看看你的表情。
但我没有回头。
睁开眼，光影交错，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，昏暗的房间内是我熟悉的陈设。鸟鸣声中，一缕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泄露进来。
正是破晓时分。
(指导老师：戴俊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