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红
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,照在大地上每个角落,也照在小区家家户户阳台的腊肉、香肠上。看到这些咸货,一首儿歌不由得在我耳畔响起:小孩小孩你别哭,过了腊月就是年,又杀猪,又宰鸭,快快乐乐来过年……
古庐州河汊纵横,湖泊众多,家家都有养鸭的习惯,多数是产蛋勤、肉质细的当地麻鸭。外地人摸不着头脑的打鸭衁,在我们这一带农村却是全村妇女儿童和谐互助的热闹事。鸭衁是处理过的鸭血,现在统称血旺,这个古雅生涩的“衁”字在可能全然不识字的农妇中口耳相传了几千年吧,就像所有让人感觉暖暖的中华传统。
吃了腊八粥,赶上个有阳光的日子,母亲一大早就会扯起乡下妇人独有大嗓门喊“大丫头快起床,快帮妈妈来捉鸭子”。冬天天冷谁想起早,无奈我是我家老大,弟妹尚小,这个“光荣”且“血腥”的任务自然非我莫属。
我帮母亲从鸭笼捉来待杀的大麻鸭,我拽着鸭脚,母亲拽着鸭头,母亲轻轻拔去鸭脖子上的一圈毛,嘴里念道“小鸭,小鸭你莫怪,你是人间一口菜,今年早早去,明年早早来……”说话间菜刀轻轻一划,鸭血就流到接血的脸盆里,鸭子生命力强,待鸭血滴尽,要将鸭脖子反扭,把鸭头藏在鸭翅膀里面,刚才还拼命挣扎的鸭子,就团团地在灶间的地上,间或还抖动两下,难怪圣贤说君子远庖厨,我虽非君子,但毕竟是自家养的鸭,我有些心酸地别过头去。忙碌的母亲会大声呵责,笨妞,拽个鸭脚都不利索,你看鸭血都滴到哪去了……
杀好的麻鸭被拣到一个大木盆里抬到大门口,这也就是对乡亲们发出邀请了,房前屋后、左邻右舍的婆姨们见了不用打招呼,早饭后自会来帮忙,有人烧水,有人拽鸭毛,有人剖鸭,有人处理鸭杂碎。娃娃们兴奋地围着,懂事的会帮上一些小忙,多数是在添乱,招来大人的笑骂。婆姨们有说有笑,不一会洗干净的鸭子就晾上了竹竿。帮忙的人越多,说明你家家风和睦六畜兴旺,所以大家都来讨彩头图吉利,各家各户轮流做东打鸭衁。
打鸭衁给我们这帮娃娃带来的快乐是无穷的,除了过年的兴奋,解馋是压抑不住的欢畅。鸭血、鸭心、鸭肝这些都是放不住的,被妈妈生着法子做给大家吃。腌制好的鸭爪、鸭肠、鸭肫是整个正月最好下酒菜。鸭肉要细水长流,母亲会一层盐一只鸭,用粗盐码上腌它一大缸,晒干后吃到五月六月插秧时也不坏。
烧鸭血最能展示这家女主人的手艺。鸭血吃法很多,通常是在鸭血内拌好盐、葱、面粉和黄豆酱,等凝成块时上锅蒸,待有蜂窝时,捞出切块佐以大蒜爆炒,也可以切小块烧豆腐、烧青菜。母亲最拿手的是鸭衁汤,红澄澄的鸭血、白莹莹的萝卜丝、晶黄透亮的山芋粉丝,上桌前还撒上几星青蒜,五颜六色充满年的喜庆。我们这帮肚中油水不大的娃娃,会一口气吃它几大碗,连碗沿都舔得干干净净。
时间像一条河,总是往前流动,现在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,不再缺吃少穿,我却越来越思念那碗有母亲味道的鸭血汤、越来越思念儿时打鸭衁的热闹场景。因为记住这个有趣的民俗,就记住了乡愁,记住了故乡的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