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凡潮
暴雪突访，先是沙沙雪粒打底，后是片片雪花描白。不消一夜，银装素裹，层峦竞染，白雪欲覆青山，劲松不屈示颜，于是便在这片山地展开了一幅青青白白的画卷。现代科技的天气预报总能精确地报告雪的步伐，面对大雪，缺少“突访”的意外，却不失对晶莹的期待。自古以来，雪更多是向世人展示其魅力，但雪未必都是温柔的，生活在有雪的国度，就难以回避雪的魔性。搜肠刮肚，寻找到了这么两句古诗，概能描述雪的魅、魔二性。
“千峰笋石千株玉，万树松萝万朵云。”——是为雪之魅。
“百泉冻皆咽，我吟寒更切。”——是为雪之魔。
午后初坐，静候2018年的第一场雪，忽听到窗外孩童欢跃，再仔细一听，有沙粒洒拍玻璃的噼啪清脆。探头一望，雪粒果然如约而至，万千雪粒，从云端纵身一跃，不论屋顶、道路，无论山峦、河流，来不及思考归去，只求奔向大地的来兮。雪粒的不假思索，换来人们的脱口惊叹：“看，下雪啦!”
都说孩童天真纯洁的心灵由圣洁的天使掌管，倘若真有天使，那么雪粒会不会是天使洒向大地的问候呢?不管怎么猜疑，童话镇的故事终究是故事，但孩童们由衷的欢呼雀跃确是迎接雪粒造访尘世的最美呼声。
如果非要用拟人的话，那么雪粒或是顽皮灵动的男童，或是勇敢无畏的先遣兵。雪粒之后，用不着半个小时，洁白无瑕的轻盈雪花便漫空飞舞起来了。相比雪粒的直白，雪花们更加矜持，步伐也更加轻盈，翩翩起舞，温柔而又缓慢地飘落，忽散忽聚，飘飘悠悠，随着风寻找自己的归宿。伴着雪花们起舞的，还有那群不知寒冷的孩童，耳边吹着“别乱跑，快回家，待会弄湿鞋子了”的大人们嗔怒的责骂声，奔跑在街边巷道，跳跃在田间地头，争先恐后，都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接到飘落的雪花，于是兴奋地大喊，快看，我手上有雪花了!等同伴赶到时，那片雪花早就在温热的小手上幻化成一滴水，伴着小伙伴们的哄笑，倒也不恼怒，再继续奔跑着，追逐下一片。纯真的孩童，你哪里知道，最先出现的雪花是娇羞的，生命也是最美丽而又短暂的。若要积雪成团，覆雪为被，还需人们晚间香甜一梦，次日醒来，雪花们自然不会让人们失望，它们会用生命缔造一个雪国。
伴着踏雪清脆的步声，人们的心情都变得愉快了起来。冬闲无事，雪后新冷，山里人有这么一句话：下雪天就是喝酒天。于是三五个好友一约，主家振臂一呼：“晚上到咱家喝，烧个猪肉萝卜、炖个羊肉烫粉丝，再弄一盘花生米，小搞一杯啊。”于是，不至迟暮，东家有一摊，西家有一桌，或围着一堆柴火取暖聊天，看火苗映红了旁人的脸庞，或坐在电炉旁小搓麻将，任烟雾缭绕，众人全神贯注施展着自己的国粹才艺。这些闲暇时光，对酌小饮，是雪带来的环境，是雪带来的心情，是静好岁月对勤劳富足后的诠释，当然，也是雪的魅力给予人们在体验冬日安宁的喜悦。
瑞雪兆丰年。中国是一个传统历史文化悠久的国家，人们对雪的认识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那么简单，更加被赋予着吉祥和丰收等寓意。在我们大别山区这块腹地上，是多么需要这么一场大雪啊，一场雪能储备水源，消除冬旱，还能冻杀依附苍翠森林和农作物生存的害虫，保护了植物们的茁壮成长，正所谓“冬天麦盖三层被，来年枕着馒头睡。”记得小时候，若是积雪日久，还有个别的山间农户到后山转转，没准儿还能捉两只野兔打打牙祭。孩子们则撒一把秕谷，支一个簸箕，用雪埋住绳子，寻思着没准儿还能捉两只小鸟。但是在农村，通常是鸟没捉住，秕谷反倒被奶奶养的那几只淘气的鸡儿全部抢光，这下可惹火了小伙伴儿，楞是追打着那几只鸡跑了两里地，结果没抓住鸟，还因为撵跑了鸡，耳朵被妈妈拧得通红。
然而，夜深知雪重，时闻折竹声。雪花轻柔，但能积厚而重，寒冷是雪花的生命，浩浩荡荡的雪花坠集，五厘米、十厘米、二十厘米，不断叠厚，在大别山深处，有的山头能积厚五十厘米以上，也为常见。雪花们堆积一起，用数量拼凑了重量，无缝无隙，覆盖着一片片山，包裹着一棵棵树。走在乡间道路，看那象征着生机勃勃、气节凛然的翠竹整片整片地被大雪压弯了腰，俯在地上，再看山坡，大树折枝，小树断腰，乱桠散落，满目苍夷。更有山间旧屋坍塌，棚库倾覆。雪花啊，你滋润万物喜人，折树倒屋倒也愁人。这一点实为雪之魔性。
雪，就是这样带给人们喜悦，也带给人们忧愁，雪是一种自然现象，从来都被世人青睐，古来万句诗，只颂一片雪。在大别山生活的人们，倘若哪年没遇到雪，总感觉生活中缺少了些什么。它不仅缔造了晶莹透剔的童话世界，也让世人停下脚步重新敬畏大自然的威力。生活如同自然一样，被赋予了五颜六色，每一帧都是生命的赐予，我都欢喜接受。
站在山间雪地，我被这场雪的壮丽景色撼动，千峰万岭，极目一望，天地之间浑然一色。我沐浴在雪的光焰之下，整个世界仿若进入了无声的世界，不愿打破这如此神圣的时刻，偶有枝头雪落，彷如圣音入耳，清脆如实。经历春夏秋冬的日月转换，领略了四季的五彩缤纷，最后，终于能停下脚步，感受一片纯净中的时光缓慢流淌。白雪的那冰香，是自然净化的现象，更是人生凉莹的抚慰。一切都在过滤，一切都在升华，大雪洗得浮沉世界一尘不染，大雪抚得浮躁心灵纯洁安静。雪后，愿日光如初，岁月绵长，感恩生命，享受雪的魅力，顺应自然，消解雪的魔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