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崇喜

　　冬来，风寒，不少树木逐渐洗去铅华，树叶落尽，枝条干枯，呈现出有些萧条的模样，在风里瑟瑟颤抖。木瓜海棠却不，虽然原本并不茂盛的叶子已脱落，却并没有消减它的风采。

　　木瓜海棠坚挺依旧，主干的树皮褪尽，赤裸着铁褐色的躯体，没有叶子的陪衬，似乎有些落寞，但精神抖擞、傲雪凌霜的枝条，更显得历经沧桑，铁骨铮铮，笔直地指向蓝天。

　　最早知道木瓜，或许是因为《诗经》。卫地有人唱：“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琚。匪报也，永以为好也。投我以木桃，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，永以为好也。投我以木李，报之以琼玖。匪报也，永以为好也。”这诗朗朗上口，百读不厌。

　　木瓜、木桃、木李是近亲，全出自海棠的门庭里，在古时候常被作为礼品互赠，连孔圣人也说：“吾于木瓜，见苞苴之礼行。”美人赠我以木瓜，我以随身佩带的美玉相报，难以报答的是情义无价。两千年前古人的表白，就是这么朴素、这么真实!

　　木瓜海棠树干粗壮，虬枝奇拙。春开鲜花，夏有绿荫，秋结硕果，冬赏虬枝，一年四季变换着不同面目，常换常新，十分养眼。

　　《群芳谱》载，“海棠有四品，皆木本，西府海棠、垂丝海棠、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”。或许正是因了海棠的基因，木瓜海棠，不需要怎么料理，也别有风姿。就如身材好的女人，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着在身，都楚楚动人，宛若衣服架子。

　　木瓜海棠，是落叶灌木或小乔木，生长得慢。立春时节，风依旧料峭，它的枝头嫩芽初绽，星星点点的新绿悄然迎春。“枝间新绿一重重，小蕾深藏数点红。爱惜芳心莫轻吐，且教桃李闹春风。”不知不觉间，倒卵形的花瓣缀满枝丫，会晃花了你的眼。

　　“碧鸡海棠天下绝，枝枝似染猩猩血。蜀姬艳妆肯让人，花前顿觉无颜色。扁舟东下八千里，桃李真成仆奴尔。若使海棠根可移，扬州芍药应羞死。”木瓜海棠花开满枝，花色绚丽，繁花似锦。花色有淡红、深红、白色或红白相杂，甚为艳丽，有五色之说。四五月间，满树缤纷的木瓜海棠花，恰似粉红色的云霞，粗观“簇簇红葩”，细赏“艳足奇绝”。

　　木瓜花的花语是——可以为恋爱而恋爱。这似乎有些功利性，但爱情本身就有排他性。因此，送情人木瓜花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。

　　木瓜海棠花叶贴梗而生，花瓣后随梗生有小木瓜。成熟时期的木瓜，颜色金黄，形状漂亮，可握手中把玩，可置案头观赏。它散放出淡雅的清香，幽远味醇，沁人心脾。

　　成熟的木瓜可以食用，又可入药。只是这食用方法，与水果店里出售的番木瓜完全不同。番木瓜好像只在热带生长，越南电影《青木瓜之恋》，说的爱情就如它的味道。魏晋时期，名医陶弘景将木瓜列为中品药物，在《名医别录》中记载：“木瓜实，味酸，温，无毒。主治湿痹邪气，霍乱，大吐下，转筋不止。”

　　宋朝诗僧释道枢有诗一首：“口念木瓜医脚气，纸画钟馗驱鬼祟。一生若解和罗槌，日日吃酒日日醉!”不知口念木瓜是否能医得脚气，但将木瓜治脚气和钟馗驱鬼相提并论，有些匪夷所思，也着实有小意趣。

　　木瓜又名乳瓜、木梨、宣木瓜、文冠果。其初为青色，成熟后为黄色或黄绿色，有不明显的稀疏斑点，表皮光滑，人们送有“光皮木瓜”的雅称。果实摘下后，在不碰伤的条件下，可保存半年左右不变质。

　　与其相反，贴梗海棠的果实小，像长得倒起的梨，有“铁脚梨”之称。因其成熟后会微有皱缩，人们又叫它“皱皮木瓜”，是拟人化的称呼了。难道，这被人玩赏的果实，也会耍性子，皱一下眉头吗?

　　四川和安徽宣城盛产木瓜。古代宣城所产木瓜，年年进贡朝廷。据《图经本草》载，宣城人在木瓜果实成长之时，用纸剪成各种图案贴在上面，经夜露日烘，待木瓜成熟，图案便显现出来，人称“宣城花木瓜”。

　　陆游曾得并蒂“宣城花木瓜”，并为其写诗曰：“宣城绣瓜有奇香，偶得并蒂置枕旁。六根互用亦何常?我以鼻嗅代舌尝。”

　　“六根互用”为佛家用语，指六根清净者，任何一根均可产生他根的功能，迭相为用。即便放在枕边，诗人也禁不住“以鼻嗅代舌尝”，木瓜那缕缕的奇香，诗人充满童趣的形象，跃然纸上。

　　在北方萧索的冬日，想起春夏时满眼灿烂的海棠花，想起木瓜淡雅的清香，想起古人的诸般雅事，何尝不是悦心之举?